及川在大学联赛的半决赛时候一个鱼跃，又伤到了膝盖。摔倒的那一瞬间，他的整个世界就如同从他眼里看到的那样，颠倒了180度。

       本来他打算就那样躺着，一点一点地陷进地里，从这个世界里消失掉，但是小岩（诶，他刚刚不是还在观众席上吗）在他耳边吼着“振作一点啊，垃圾川！”便不由分说地将他抡起来，仿佛他无力沉重的身子就像个麻袋。

       啊，真是疼啊。原来彻底坏掉是这种感觉，及川呆滞地想。

       他被扛到医务室，放在太窄太小的床上。医生轻柔的动作按得他害怕。枕头太低了，他说，岩泉就坐在了床上给他当膝枕。医务室老师急急忙忙地在给医院打电话，副教练在打给及川的妈妈。

       小岩将及川的刘海向后抹去，额头上满是冷汗。球场上传来了橡胶运动鞋的声音。

       救护车呼啸着开过来，不知过了多少时间，他已恍惚地躺在手术台上，手术灯刺眼地像体育馆的灯光。麻醉顺着点滴注入他的血管，他的意识变得模糊不清。

       他感觉到有人在动他的膝盖。

       醒过来的时候，他先看到了妈妈哭肿了的眼睛。然后是被吊的高高的打着石膏的腿。又看到小岩瘫在对面的一张椅子上，仰着头正在睡觉，嘴长得大得能吞下一个排球。

       排球。

       妈妈握紧了他的手，让他不要多想，让他多休息。哽咽的呢喃声中，麻醉的后劲让他再次沉睡过去。

       他梦见自己扣球，但是下落的时候地面却是空的。加速坠落中，他想着落地时将带来的巨大冲击，腿一阵痉挛。

       咔。碎裂。

       肌肉突然收紧，紧到极限却仍在收缩，小腿肚传来了令他窒息的疼痛。梦里，他哭喊着，没有人来救他。

       最大的恐惧，就是连那个最近的人也没有在他的身旁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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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   满头大汗地惊醒过来，扭头却看见小岩在笨拙地削苹果。噩梦与现实的180度翻转，让及川有些迷茫。

       “我饿了，本来要自己吃的，”岩泉说，“醒了就给你好了。”

       他把苹果削成一块一块的喂给他吃，及川不禁笑了起来，说，以后小岩也要温柔地削苹果给我吃哦。

       垃圾川，我又不是你的保姆，岩泉回应道。

       思绪飘到了“以后”，就陷在了未来的浑浊中。及川就想到，两个月前在大学跟日本青年队签下的合同，如果赢了联赛，就可以入队。

       他咽下了顿时干涩发苦的苹果。从摔跤的那一刻开始，泪水第一次流了下来。

       小岩捏着小半个苹果僵病床旁边，看着及川脸颊上滚下的大颗大颗的泪珠。但他没有说“要乐观！”或者是“有出息一点，笨蛋川！”这样的话。

       “队里有影山撑着，小不点呆瓜也没问题的，”岩泉镇定地对着及川说，确保每一个字都钻进他没用的、固执的耳朵里，“打不了排球很差劲，但是，就算打不了排球了也不好好学习更差劲啊。”

       及川鼻子里全是鼻涕，“诶？”

       “你鼻涕流进脑子里了吗，笨蛋，”岩泉瞪着手中的苹果，“你本来为了打排球放弃了东京大学。我在东京那边多一个房间。给你的。如果你想来的话。”

       及川继续抽泣着。岩泉抓抓头发，尴尬地重新措辞。

       “你要来东大跟我一起生活吗？”他终于憋出来这句话，也憋红了脸。

       及川一愣，狠狠地吸了吸鼻子，“蛤？”

       “听不懂吗？我怎么突然觉得你考不上东大了。”

       “小岩好凶，”及川虚弱地甩回一句，“可是再也不能跟你打球了…”

       “笨蛋，”小岩低声说道，“跟排球没关系。只要…只要做任何事情的时候，你在能被我打到的距离就够了。”

       “诶！”想到被打，及川抖了一下。接着又慢慢地明白了话背后的意思。抬起哭肿了的眼睛。

       深情地看着眼前捏着苹果的，陪了自己，忍了自己将近20年的人。

       然后哭的更凶了。

       “别这样啊，及川！！”小岩顿时乱了手脚，伸出手又缩回去，结结巴巴地说“怎么会这样，更沮丧了吗？”

       及川一边哭，一边笑着。

       膝盖的伤可能永远好不了的事，他竟然不在意了。自己胸口渐渐被一种温暖得发烫的感觉填满，扩散，直到说不出的，强烈的情感几乎要溢出来。每一次呼吸都满足得心发痛。

       “只要我在能被小岩吼到的距离，我也足够了。”他说。这种感觉，这样的相处，这种渴望及川怎么可能满足，但是这又仿佛太多太多，要将他淹没。现在，这也足够了。

       岩泉胡乱地削着苹果，眼眶也是隐隐地泛红。及川被感动得一塌糊涂，岩泉又胡乱地把苹果塞进及川嘴里，堵住他的呜咽。

       他们知道，言语解决不了所有的事。出院之后，还有队里的交接，合同，转学考试，手续，搬家... 可是躺在医院的病床上，穿着消毒水味的病号服，一个半月板和韧带被他糟蹋到残废，他感觉他可以承受得住一切，因为岩泉在他身旁——愿意为他削苹果，做任何的事。

       排球是及川生活的90%，摔倒的那一瞬间，他的整个世界就如同从他眼里看到的那样，颠倒了180度。但是岩泉把他扛起来，为他把崩塌的世界又转了回来。

       然后及川意识到，那90%的生活中，支撑90%的，其实上是岩泉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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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   “笨蛋川，九九八十一，你直接说八成就好了嘛。“

       “诶？小岩真是的，这样一点都不浪漫，怪不得到现在都没女朋友。“

       “女朋——？！你想我揍你吗…”